第66章 現實總是這麽現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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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現實總是這麽現實
昨天晚上，張曼和馮杉杉在咖啡館耗到 11 點，對於見峰拋來的橄欖枝，張曼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：接受吧，害怕杉杉不甘心，怎麽就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了；拒絕吧，現在換工作的形勢確實不如兩三年前了，這也是一份還算說地過去的工作。
“你想辦法拖一下峰哥，他讓你一個星期給答覆，你看看能不能拖成一個月再給。你也盡快看看外邊的機會。”張曼想了這一招。
“高層職位一般流程都比較慢，一個月哪兒夠。誰能像 Kelly 那麽好命，半個月就火速入職了。我也再想想吧。”馮杉杉依然拿不定註意。
今天是 5 月 6 日，小長假之後的上班第一天。即使昨天回家已經很晚，張曼早晨還是按時起床，簡單洗漱，吃了面包牛奶當早餐，又把餐桌收拾幹凈。一切收拾利索，才決定去書房“上班”。
她脫下睡衣，換上淺米色襯衣、及膝咖色裙，手裏端著一杯沖好的咖啡，坐到書桌電腦面前。呵，簡歷，她早就做好了，現在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找工作了。
之前總有獵頭來問她，對某某職位是否感興趣，她都禮貌地回絕。在千易做市場總監，負責地是最有前景的 Ai 營銷，和上司馮杉杉又相處地非常合拍，收入在大廠中都算高的。她沒有換工作的理由。
現在，她需要主動找獵頭了。那些曾經加過微信的獵頭，之前以為只是備用，此刻真有用了。多虧她都把他們的微信名字做了備註，在昵稱後邊都加上“獵頭”兩個字，現在一搜，“嘩”一下子出來十幾個，頭像大多數是白襯衣黑西裝的抱胸照，據說這個動作可以彰顯自信心和精英感？不過，張曼真是沒有看出來。
她先是和獵頭寒暄幾句，發過去簡歷，再和對方描述自己的理想工作意向：最好是一線大廠，若換行業也需要是頭部公司；依然是市場營銷工作，和上一份工作職位等級相同即可；收入可以談，沒有硬性標準。
有一個獵頭回過來信息：“滿足你這個要求的職位，收入肯定不會低，確實不用有硬性標準”，後邊還附上了一個笑臉。
張曼感覺小心思被戳穿，有些不好意思，就給自己圓了一下：“我一共做過兩份工作，都是在一線互聯網公司工作，還是習慣大公司的做事流程和工作方式，主要是希望過往經驗可以在未來工作得到很好的延續。”
在職的時候，獵頭總是來“騷擾”你，讓你覺得他很煩又覺得全世界都是機會；無職的時候，獵頭對你好像沒那麽熱情了，都是客氣地收下簡歷，說有合適職位一定推薦。
只是合適職位在哪兒，好像就沒了下文。
忙了一上午，就一個獵頭打過來電話，和她聊了一下過往工作及對新工作的訴求。她的簡歷清晰明了，985 院校畢業，從 2006 年畢業到現在一共做了兩份工作，且都是在一線大廠，工作十三年做到總監也屬於正常晉升，職業發展沒有飛速也沒有龜速，是用人單位喜歡的那類穩重群體。
末了，這個獵頭問她，為什麽現在離職呢？換工作也是“金三銀四”，一般公司都在春節後放出職位需求，打工人們也都新年新氣象，三月面，四月定，“好幾個合適你的職位，都在 4 月初敲定了。你要是早一點發來簡歷就好了。”
張曼心裏苦笑一聲，4 月初我還在看守所暗無天日呢，能不能重獲自由都不知道。不過，她還是握住手機神色自若的回答：“之前上司一直不放我走，不批我的離職，讓我一定找到合適的接替者。為了保險起見，也是對下一份工作負責，我把這一切都處理妥當，才開始找工作。”
到了中午，微信裏的獵頭們都溝通了一遍，張曼總覺得有一種隱隱地不對勁兒。有幾個獵頭剛和她聊天時特別熱情，說馬上去溝通匹配的職位，過了一兩個小時，就沒了動靜。張曼主動去問對方，就得到簡單幾個字回覆：“還在溝通。”
是不是他們剛才做背調（背景調查）去了？發現我被警方帶走的事情？張曼敏感的神經被挑逗起來，不安的情緒從胸腔四下擴散到頭頂和腳趾，感覺身體每一個部位都暴露在難堪之中。
她最擔心的事情，但是又一直強行安慰自己的事情，就是這次被警方帶走會影響到她找下一份工作。好幾個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的夜晚，她都是左腦覺得“完了，去大公司工作肯定過不了 Hr 背調這一關“，右腦又安慰自己“都拿著正常離職證明，只要給新公司一個合理解釋就可以。”
沒想到還不到 Hr 那一關，可能在獵頭這個關口就被攔截了。隨著近年互聯網行業的迅速發展，有些獵頭公司也跟著蓬勃擴張，主做互聯網大廠的“圍獵”，活多價高流程快，比給傳統行業做強多了。就拿千易來說，有六七家獵頭進入公司供應商庫，一年大概能拿走 6 個億。其實，這在行業裏還不最多的，深圳那兩家大廠，據說公司一年光獵頭費就花 10 個億。
這些專做互聯網行業的獵頭，尤其是資深獵頭和高級獵頭，在哪個大廠沒有幾個熟人。Hr 和市場兩個部門，向來都積極爭奪八卦榜冠軍，你敢說第一我絕對不說自己第二。不用兩圈，一圈打聽下來，估計就能把張曼的事兒了解個七七八八。
張曼還是不願意相信，獵頭們那麽快就知道她此次離職的底細。她為他們翻找各種理由，小長假後的第一個工作日，肉身已挪到公司心還飄在馬爾代夫，他們還沒進入正常工作狀態，而且第一天上班一般都會開部門例會，所以就不會推進的那麽快。
在電腦前一直枯坐到下午兩點，她才肯離開書房，去廚房找吃的。她一直不太會做飯，小時候媽媽只讓她好好學習考第一，什麽家務都不讓她插手。大學畢業後，她就和宋軒同居結婚，他有一手好廚藝，她也樂享其成，學做飯這件事就耽擱下來。
家裏沒有方便面、速凍水餃等快餐食品，她從櫥櫃抽屜裏找出一袋面條，從裏邊拿出一縷，放進開水煮沸，又打上一個雞蛋，灑上幾片青菜葉。就這樣糊弄一頓吧，反正她現在也沒有心情，即使山珍海味估計到嘴裏也味同嚼蠟。
面煮好了，她用筷子撈進碗裏，再澆上兩勺面湯，就端到餐桌前吃起來。太燙了，她放下筷子，看著餐桌對面墻上的那幅畫，熱情騰騰的一粥一菜擺在簡陋的藤席上，上方寫著兩個魏體行書大字“且慢”。
這幅畫的中式風韻和她家現在的美式風格並不匹配。但是宋軒一直很喜歡，所以三年前全屋換新時沒有把它挪走，還一直安靜地掛在墻上。張曼盯著“且慢”那兩個大字，感覺心裏白茫茫一片，就像被大雪冰凍住，冒不出一絲熱氣，怎麽能慢下來呢？大家都在拼命往前沖，你要是慢下來就要落後，落後就要被淘汰。張曼一直信奉，“人生如逆水行舟，不進則退”。
她給自己定下計劃，本周先通過獵頭找工作，同時把簡歷掛到招聘網站，盡量拓寬一下求職渠道；若遲遲沒有消息，兩周後就通過這些年積攢下的行業人脈，厚著臉皮求大家內推；若還是不行，那就降低一下公司要求和職位預期，這等於是擴大求職範圍。
計劃想好了，面也吃完了。她收拾碗筷並洗好，決定下樓在小區溜達一圈。
北京的 5 月，太陽很大，氣溫經常一不小心就竄到 28 度，大家都已經換上短袖薄褲。張曼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閑逛，不時聞到樹上飄過來的槐花清新香味，間或換成丁香花的濃郁香氣。她住的這個小區環境不錯，人車分流，綠化也好，物業管理上乘，到處都收拾地幹凈整齊，屬於北苑區域的高檔小區了。
她和宋軒，2008 年以 1 萬 2 每平買的房子，十年過去，如今已飆升到每平 8 萬。在北京，大家把買房比喻成“上車”，在過去房價一直轟轟烈烈創新高的二十年，“早上車”“多上車”已經成為這座城市中產階級們的共識。她和宋軒屬於“早上車”，畢業兩年就買了房子，也是他們截至目前最成功的一筆投資。
張曼平時都是晚出晚歸，周末不是加班就是補覺，很少在小區閑逛。現在，她走到小區中央水系附近，看著三四個小朋友在那裏快樂地玩扭扭車、滑板車等各式玩具。旁邊站著照顧他們的大人，有的是媽媽有的是老人，一臉寵溺相地看著無憂無慮的孩子們。
綠樹下，噴泉邊，玩耍的孩童們，那麽色彩鮮艷，那麽生機勃勃，真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油畫。
她突然覺得被積雪冰凍住的心，一點一點地在融化，原來小朋友還是挺可愛的，怪不得宋軒一直想要個孩子。只是自己工作太忙了，來不及想這件事情。唉，現在來得及想了，但是想和你生孩子的人，可能又要不在了。
張曼想到這裏，感覺已經融化掉的積雪，又重新冰凍在胸口，把她的心捂地嚴嚴實實，不留一點裸露在外的地方。就這樣享受徹頭徹尾的寒冷吧。
手機響了，是上午和她電話溝通過的那個獵頭。對方客氣問好之後，說已經把她的簡歷推給目前國內規模前三、估值超過百億美金的在線教育獨角獸思庫，對方非常有意向，覺得她的履歷很好，思庫這兩年擴張迅速，著急尋求一位優秀的市場部總經理。
介紹完這些，這位聽上去聲音比較年輕的女性獵頭終於委婉地拋出問題：“就是他們的 HRD(人力資源總監)還想了解一下，你已經 35 歲，已婚，沒有孩子，對於生育這一塊，你的規劃是怎樣的？”
張曼平靜地回答：“我和先生是丁克家庭，不打算要孩子。”
對方立即說：“那好的，現在丁克家庭越來越多了，我和他們 HRD 再溝通一下，估計很快就會約面試。思庫上個月剛融了超過百億人民幣，投資方都是知名基金和一線互聯網公司，現在資金非常充裕，挖人給的待遇非常有競爭力，現金部門應該高過你上一份工作，還有可觀的期權。”
隔著話筒，張曼都感受到了對方聽完“丁克”兩個字後聲音裏含著笑意的輕松。她也笑著回答：“好的，那我等你的新消息。”
放下手機，張曼看著中央水系那幾個玩耍的兒童，突然覺得沒有那麽可愛了。剛才覺得他們是一幅幸福洋溢的油畫，可能是她的幻覺。
現實總是這麽現實，五年前她 30 歲，找工作時被問地最多的問題就是“什麽時候要孩子”；現在她 35 歲，找工作首當其沖被關心的還是“什麽時候要孩子”。
她也理解招聘的公司。別說公司對 Hr 還有 KPI 考核。她之前在千易招人時，也會認真衡量招一個已婚適育女性的成本。每組的人員名額是限定的，一個人幹活少或者不幹活，其他人就要多幹，本來就忙，其他人總是被動幹多就會有怨氣。
作為管理者，她當時也必須像她特別討厭的前前上司 Linda 一樣，在招人、升職時都會考慮女性生育問題。當然，她還是適度考慮，兼顧公正與平衡，不像那個 Linda 似的一悶棍把人打死。
唉，不想這些了，這些都是職場上的無解問題。職場上的男女平等喊了這麽多年，真的平等了嗎？尊重女性生育倡導了這麽多年，真的尊重了嗎？因為沒有平等，沒有尊重，所以才一直喊，一直倡導。
這不是張曼所考慮的範疇，也不是她能解決的問題。思考的太多，徒增煩惱。不如在骨感的現實面前用力拽住一根藤蔓，能讓自己一直穩穩地站住。
所以，她現在想的是，思庫什麽時候約我面試，我得做好哪些準備。這個機會不錯，我得抓住。
這時，宋軒發來信息，“我不回家吃晚飯了，在食堂吃完再回來。”
張曼漫不經心地笑著把他這句話“翻譯”了一下：“我不給你做晚飯，你自己吃吧，反正我有食堂。”
她回了兩個字，“好的”。
回家去查思庫的資料去了。知己知彼，方能百戰不殆。張曼轉身往自己住的樓棟走，盡量讓腳步輕盈，盡量讓心情輕松。
綠樹成蔭，粉花引蝶。北京的初夏，就這麽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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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晚上，張曼和馮杉杉在咖啡館耗到 11 點，對於見峰拋來的橄欖枝，張曼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：接受吧，害怕杉杉不甘心，怎麽就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了；拒絕吧，現在換工作的形勢確實不如兩三年前了，這也是一份還算說地過去的工作。
“你想辦法拖一下峰哥，他讓你一個星期給答覆，你看看能不能拖成一個月再給。你也盡快看看外邊的機會。”張曼想了這一招。
“高層職位一般流程都比較慢，一個月哪兒夠。誰能像 Kelly 那麽好命，半個月就火速入職了。我也再想想吧。”馮杉杉依然拿不定註意。
今天是 5 月 6 日，小長假之後的上班第一天。即使昨天回家已經很晚，張曼早晨還是按時起床，簡單洗漱，吃了面包牛奶當早餐，又把餐桌收拾幹凈。一切收拾利索，才決定去書房“上班”。
她脫下睡衣，換上淺米色襯衣、及膝咖色裙，手裏端著一杯沖好的咖啡，坐到書桌電腦面前。呵，簡歷，她早就做好了，現在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找工作了。
之前總有獵頭來問她，對某某職位是否感興趣，她都禮貌地回絕。在千易做市場總監，負責地是最有前景的 Ai 營銷，和上司馮杉杉又相處地非常合拍，收入在大廠中都算高的。她沒有換工作的理由。
現在，她需要主動找獵頭了。那些曾經加過微信的獵頭，之前以為只是備用，此刻真有用了。多虧她都把他們的微信名字做了備註，在昵稱後邊都加上“獵頭”兩個字，現在一搜，“嘩”一下子出來十幾個，頭像大多數是白襯衣黑西裝的抱胸照，據說這個動作可以彰顯自信心和精英感？不過，張曼真是沒有看出來。
她先是和獵頭寒暄幾句，發過去簡歷，再和對方描述自己的理想工作意向：最好是一線大廠，若換行業也需要是頭部公司；依然是市場營銷工作，和上一份工作職位等級相同即可；收入可以談，沒有硬性標準。
有一個獵頭回過來信息：“滿足你這個要求的職位，收入肯定不會低，確實不用有硬性標準”，後邊還附上了一個笑臉。
張曼感覺小心思被戳穿，有些不好意思，就給自己圓了一下：“我一共做過兩份工作，都是在一線互聯網公司工作，還是習慣大公司的做事流程和工作方式，主要是希望過往經驗可以在未來工作得到很好的延續。”
在職的時候，獵頭總是來“騷擾”你，讓你覺得他很煩又覺得全世界都是機會；無職的時候，獵頭對你好像沒那麽熱情了，都是客氣地收下簡歷，說有合適職位一定推薦。
只是合適職位在哪兒，好像就沒了下文。
忙了一上午，就一個獵頭打過來電話，和她聊了一下過往工作及對新工作的訴求。她的簡歷清晰明了，985 院校畢業，從 2006 年畢業到現在一共做了兩份工作，且都是在一線大廠，工作十三年做到總監也屬於正常晉升，職業發展沒有飛速也沒有龜速，是用人單位喜歡的那類穩重群體。
末了，這個獵頭問她，為什麽現在離職呢？換工作也是“金三銀四”，一般公司都在春節後放出職位需求，打工人們也都新年新氣象，三月面，四月定，“好幾個合適你的職位，都在 4 月初敲定了。你要是早一點發來簡歷就好了。”
張曼心裏苦笑一聲，4 月初我還在看守所暗無天日呢，能不能重獲自由都不知道。不過，她還是握住手機神色自若的回答：“之前上司一直不放我走，不批我的離職，讓我一定找到合適的接替者。為了保險起見，也是對下一份工作負責，我把這一切都處理妥當，才開始找工作。”
到了中午，微信裏的獵頭們都溝通了一遍，張曼總覺得有一種隱隱地不對勁兒。有幾個獵頭剛和她聊天時特別熱情，說馬上去溝通匹配的職位，過了一兩個小時，就沒了動靜。張曼主動去問對方，就得到簡單幾個字回覆：“還在溝通。”
是不是他們剛才做背調（背景調查）去了？發現我被警方帶走的事情？張曼敏感的神經被挑逗起來，不安的情緒從胸腔四下擴散到頭頂和腳趾，感覺身體每一個部位都暴露在難堪之中。
她最擔心的事情，但是又一直強行安慰自己的事情，就是這次被警方帶走會影響到她找下一份工作。好幾個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的夜晚，她都是左腦覺得“完了，去大公司工作肯定過不了 Hr 背調這一關“，右腦又安慰自己“都拿著正常離職證明，只要給新公司一個合理解釋就可以。”
沒想到還不到 Hr 那一關，可能在獵頭這個關口就被攔截了。隨著近年互聯網行業的迅速發展，有些獵頭公司也跟著蓬勃擴張，主做互聯網大廠的“圍獵”，活多價高流程快，比給傳統行業做強多了。就拿千易來說，有六七家獵頭進入公司供應商庫，一年大概能拿走 6 個億。其實，這在行業裏還不最多的，深圳那兩家大廠，據說公司一年光獵頭費就花 10 個億。
這些專做互聯網行業的獵頭，尤其是資深獵頭和高級獵頭，在哪個大廠沒有幾個熟人。Hr 和市場兩個部門，向來都積極爭奪八卦榜冠軍，你敢說第一我絕對不說自己第二。不用兩圈，一圈打聽下來，估計就能把張曼的事兒了解個七七八八。
張曼還是不願意相信，獵頭們那麽快就知道她此次離職的底細。她為他們翻找各種理由，小長假後的第一個工作日，肉身已挪到公司心還飄在馬爾代夫，他們還沒進入正常工作狀態，而且第一天上班一般都會開部門例會，所以就不會推進的那麽快。
在電腦前一直枯坐到下午兩點，她才肯離開書房，去廚房找吃的。她一直不太會做飯，小時候媽媽只讓她好好學習考第一，什麽家務都不讓她插手。大學畢業後，她就和宋軒同居結婚，他有一手好廚藝，她也樂享其成，學做飯這件事就耽擱下來。
家裏沒有方便面、速凍水餃等快餐食品，她從櫥櫃抽屜裏找出一袋面條，從裏邊拿出一縷，放進開水煮沸，又打上一個雞蛋，灑上幾片青菜葉。就這樣糊弄一頓吧，反正她現在也沒有心情，即使山珍海味估計到嘴裏也味同嚼蠟。
面煮好了，她用筷子撈進碗裏，再澆上兩勺面湯，就端到餐桌前吃起來。太燙了，她放下筷子，看著餐桌對面墻上的那幅畫，熱情騰騰的一粥一菜擺在簡陋的藤席上，上方寫著兩個魏體行書大字“且慢”。
這幅畫的中式風韻和她家現在的美式風格並不匹配。但是宋軒一直很喜歡，所以三年前全屋換新時沒有把它挪走，還一直安靜地掛在墻上。張曼盯著“且慢”那兩個大字，感覺心裏白茫茫一片，就像被大雪冰凍住，冒不出一絲熱氣，怎麽能慢下來呢？大家都在拼命往前沖，你要是慢下來就要落後，落後就要被淘汰。張曼一直信奉，“人生如逆水行舟，不進則退”。
她給自己定下計劃，本周先通過獵頭找工作，同時把簡歷掛到招聘網站，盡量拓寬一下求職渠道；若遲遲沒有消息，兩周後就通過這些年積攢下的行業人脈，厚著臉皮求大家內推；若還是不行，那就降低一下公司要求和職位預期，這等於是擴大求職範圍。
計劃想好了，面也吃完了。她收拾碗筷並洗好，決定下樓在小區溜達一圈。
北京的 5 月，太陽很大，氣溫經常一不小心就竄到 28 度，大家都已經換上短袖薄褲。張曼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閑逛，不時聞到樹上飄過來的槐花清新香味，間或換成丁香花的濃郁香氣。她住的這個小區環境不錯，人車分流，綠化也好，物業管理上乘，到處都收拾地幹凈整齊，屬於北苑區域的高檔小區了。
她和宋軒，2008 年以 1 萬 2 每平買的房子，十年過去，如今已飆升到每平 8 萬。在北京，大家把買房比喻成“上車”，在過去房價一直轟轟烈烈創新高的二十年，“早上車”“多上車”已經成為這座城市中產階級們的共識。她和宋軒屬於“早上車”，畢業兩年就買了房子，也是他們截至目前最成功的一筆投資。
張曼平時都是晚出晚歸，周末不是加班就是補覺，很少在小區閑逛。現在，她走到小區中央水系附近，看著三四個小朋友在那裏快樂地玩扭扭車、滑板車等各式玩具。旁邊站著照顧他們的大人，有的是媽媽有的是老人，一臉寵溺相地看著無憂無慮的孩子們。
綠樹下，噴泉邊，玩耍的孩童們，那麽色彩鮮艷，那麽生機勃勃，真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油畫。
她突然覺得被積雪冰凍住的心，一點一點地在融化，原來小朋友還是挺可愛的，怪不得宋軒一直想要個孩子。只是自己工作太忙了，來不及想這件事情。唉，現在來得及想了，但是想和你生孩子的人，可能又要不在了。
張曼想到這裏，感覺已經融化掉的積雪，又重新冰凍在胸口，把她的心捂地嚴嚴實實，不留一點裸露在外的地方。就這樣享受徹頭徹尾的寒冷吧。
手機響了，是上午和她電話溝通過的那個獵頭。對方客氣問好之後，說已經把她的簡歷推給目前國內規模前三、估值超過百億美金的在線教育獨角獸思庫，對方非常有意向，覺得她的履歷很好，思庫這兩年擴張迅速，著急尋求一位優秀的市場部總經理。
介紹完這些，這位聽上去聲音比較年輕的女性獵頭終於委婉地拋出問題：“就是他們的 HRD(人力資源總監)還想了解一下，你已經 35 歲，已婚，沒有孩子，對於生育這一塊，你的規劃是怎樣的？”
張曼平靜地回答：“我和先生是丁克家庭，不打算要孩子。”
對方立即說：“那好的，現在丁克家庭越來越多了，我和他們 HRD 再溝通一下，估計很快就會約面試。思庫上個月剛融了超過百億人民幣，投資方都是知名基金和一線互聯網公司，現在資金非常充裕，挖人給的待遇非常有競爭力，現金部門應該高過你上一份工作，還有可觀的期權。”
隔著話筒，張曼都感受到了對方聽完“丁克”兩個字後聲音裏含著笑意的輕松。她也笑著回答：“好的，那我等你的新消息。”
放下手機，張曼看著中央水系那幾個玩耍的兒童，突然覺得沒有那麽可愛了。剛才覺得他們是一幅幸福洋溢的油畫，可能是她的幻覺。
現實總是這麽現實，五年前她 30 歲，找工作時被問地最多的問題就是“什麽時候要孩子”；現在她 35 歲，找工作首當其沖被關心的還是“什麽時候要孩子”。
她也理解招聘的公司。別說公司對 Hr 還有 KPI 考核。她之前在千易招人時，也會認真衡量招一個已婚適育女性的成本。每組的人員名額是限定的，一個人幹活少或者不幹活，其他人就要多幹，本來就忙，其他人總是被動幹多就會有怨氣。
作為管理者，她當時也必須像她特別討厭的前前上司 Linda 一樣，在招人、升職時都會考慮女性生育問題。當然，她還是適度考慮，兼顧公正與平衡，不像那個 Linda 似的一悶棍把人打死。
唉，不想這些了，這些都是職場上的無解問題。職場上的男女平等喊了這麽多年，真的平等了嗎？尊重女性生育倡導了這麽多年，真的尊重了嗎？因為沒有平等，沒有尊重，所以才一直喊，一直倡導。
這不是張曼所考慮的範疇，也不是她能解決的問題。思考的太多，徒增煩惱。不如在骨感的現實面前用力拽住一根藤蔓，能讓自己一直穩穩地站住。
所以，她現在想的是，思庫什麽時候約我面試，我得做好哪些準備。這個機會不錯，我得抓住。
這時，宋軒發來信息，“我不回家吃晚飯了，在食堂吃完再回來。”
張曼漫不經心地笑著把他這句話“翻譯”了一下：“我不給你做晚飯，你自己吃吧，反正我有食堂。”
她回了兩個字，“好的”。
回家去查思庫的資料去了。知己知彼，方能百戰不殆。張曼轉身往自己住的樓棟走，盡量讓腳步輕盈，盡量讓心情輕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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